昌景光先生虽然外表看来年近五十,整个人却精气神十足,一看便知是个能折腾的人。大家酒足饭饱之际,他站起身来,给陈达、李景汉、戴世光三位先生敬酒,态度恭敬中透出殷牵李晋笏县长给众人介绍之后大家才知道,昌景光是呈贡县有名的教育家。昌景光是呈贡县七步杨村人,在呈贡土生土长的他半辈子都在为了呈贡办教育尽心尽力,他立志“开办新学、教育建国”,摒弃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办女子初班,提倡扫盲,办民众夜校,为了培养新生的师资力量,他还创办了呈贡县简易师范学校。因为办学成效卓着,一九二七年省教育厅给昌景光颁发了一块“劝学可风”的金匾,在YN省教育厅评选出的优秀办学者中,他名列第一。
对于李县长毫无保留的赞誉,昌景光似是全没听见,因为有求于人,而自己所求之人还都是学富五车的大学问家,他有些紧张,喉结上下窜动,脸膛微红,言辞恳切地:
“虽然我是个办教育的,但在座的各位都比我学问高,呈贡离昆明不算远,可这个教育水平实在跟昆明没法比。我以前念书都要离开呈贡到昆明的省立师范去念,回到呈贡以后我先后办了学、办了夜校,办了师范,之后呈贡的一些开明士绅信得过我,就让我在呈贡办一所中学。我费了好些功夫,四处张罗,去年三月总算把这个中学办起来了,算起来到现在呈贡中学办了正好一年了。实话,眼下我这个校长别的不愁,最愁的就是没有好先生!就在这个当口,我把你们给等来了,所以昌某今想借李县长给各位接风的机会,提个不情之请,如果不为难的话,各位先生在人口普查工作之余,能不能给我们呈贡中学的孩子们上上课呢?”
陈达、李景汉、戴世光彼此看了看,见他们略有沉吟,昌景光将手中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知道先生们事务繁杂,日理万机,我也知道我让先生们为难了,可若不是战争的缘故,能在这儿见到你们于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我真的希望各位先生能让我们这些地方的孩子们懂得更多的道理,见识到外面更大的世界,这对他们来,可能是改变一生命阅珍贵契机。所以昌某真心想促成此事,昌某可以保证,若各位能拨冗到呈贡中学任教,昌某定会给各位先生丰厚的报酬!”
陈达先生用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中酒杯的边缘,听到最后一句,微微摇摇头,接着便仰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灿云兄误会了,我们刚刚有所迟疑并非是为了报酬,呈贡县政府愿意配合我们的人口普查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我们本就以教书为业,如能以此来我们表达我们的谢意,我们自然是乐意之至,如何还能跟你们索要报酬?只不过我们的工作确实较为琐碎繁杂,在普查过程中也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需要解决,不知道到时候还能否分出余力来教书育人,实在是担心误人子弟啊!”
昌景光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通夫兄,莫要太妄自菲薄了!你们是谁?你们是西南联大的先生啊!你们怎么可能会误人子弟?通夫兄,别是你们三位,就是在座的这些后生,去我们的中学教书也是绰绰有余啊!”
陈达看向戴世光和李景汉,两人都向他投以肯定的眼神,再看看这些脸庞稚嫩的年轻人们,他们的脸上也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于是对昌景光道:
“国情普查研究所刚刚成立没多久,一切工作才刚刚开始,我们的研究计划也并非只有人口普查一类,今后还有农业普查、人事登记等等,这些工作都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依我看,我们跟呈贡的缘分还很长。承蒙灿云兄抬爱,我们这些人做的本就是教书育饶工作,若能对呈贡的教育略尽绵薄之力,自然义不容辞。灿云兄,作为国情普查研究所的所长,我跟你保证,只要不影响普查工作的进度,我们国情普查研究所的每一个人在教学和研究之余,都会在空闲时间去呈贡中学兼课,绝不收取任何费用。”
县政府的几位一听这话,连连叫好,昌景光激动地紧紧握住了陈达先生的双手,满眼感激地环顾众人: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呈贡的后生们有福气了!实不相瞒,自打去年呈贡中学建校,我心里就一直琢磨着一件事儿,我想办一个高中班。可我们呈贡这样的县城,连初中都刚成立一年,办高中实在是没有先例,按照以前呈贡的教学水平,到省里备案更是难如登,可现在不同了!以通夫兄在全国教育界的威望,这件事儿定然能办成!到时候有在座各位先生教我们呈贡的孩子们,他们也能考取大学,读硕士、读博士,出国去喝洋墨水!以后我们呈贡也能出大教授!”
昌景光高昂的情绪感染了众人,大家深切体会到了这位校长的殚精竭虑和苦心经营,也许是因为喜悦之情无以言表,昌景光给每一个人敬酒,每一次都干杯,到最后一张脸喝得红彤彤的,一直嘿嘿地笑着自己没醉。
宴席终了,宾主尽欢。
大家在云龙庄门口告别,李晋笏县长抓着昌景光校长的手臂,将脚步虚浮的他架在身上:
“你们不必担心,我会把昌校长平安送回家的。”
谁知醉意深沉的昌校长却突然冒出来一句:
“回家……回家……走,你们都跟我回家,我请你们吃羊肉!”
胡承荫摸着溜溜圆的肚皮,突然没忍住打了一个饱嗝儿,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胡承荫嘿嘿一笑:
“昌校长赶紧回吧,我们可真吃不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