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望门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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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清反抓住三姨娘的手,舀帕子帮她擦眼泪,劝道:“能认回舅舅是件喜事,姨娘哭什么呢,快别哭了,跟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为何舅舅会撂倒成那副摸样。”

    这才是宛清最为关心的,她倒是听过两句三姨娘原是大家闺秀,落魄才到顾府做的妾,只是那些传言宛清不大信,还得三姨娘亲口她才相信。

    三姨娘这才止了眼泪,将前尘往事徐徐道来,宛清才知道原来三姨娘是五品知府千金,出身书香世家,难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了。

    不过十六年前,三姨娘的父亲也就是宛清的外祖父凌铮川当时任临泉州知府,为人清正廉明刚正不阿,被人诬告贪墨粮税和盐税,锒铛入狱,一家人被压至京都,后外祖父被当众处斩,外祖母悲痛欲绝,随着去了,舅舅们被发配边关,三姨娘被官府卖进春香楼为妓,后因不堪受辱,跳楼寻死,被路过的顾匀均也就是宛清她爹救下,带进了顾府英雄救美,有点狗血,可确确实实发生了。

    至于宛清的舅舅凌清衍则被发配边关充作劳力数十年,去年因为体弱劳累,昏死过去,被人抬至乱葬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没有盘缠,靠着双腿从千里外的边关一步步走到京都,所以宛清见到的凌清衍才那么清瘦。

    这些都是赵妈妈从凌清衍口中探得的,赵妈妈当时见到凌清衍根本就没认出来,那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少爷么,赵妈妈当时失声痛哭,少爷靠的是为老爷伸冤的那一口气才坚持了下来,若非如此,他怕是挨不住早就去了。

    宛清算是听出原委了,问道:“舅舅今儿去端王府就是去求端王爷帮祖父伸冤的”

    三姨娘点点头,拉着宛清的手道,红着眼眶道,“出了这道门,你不可以喊他舅舅。”

    顾府除了顾老爷没人知道她是罪臣之女,只知道她是个落魄世族的大家闺秀,所以她一直也是深入简出,处处忍让,就是怕有朝一日罪臣之女的身份曝光,会给顾老爷和顾府带来杀僧祸,就算时间久了不追究这事,可她现在是顾府的三姨娘,顾府是不会认凌清衍这门亲的,宛清的舅舅只会是大夫人的兄弟,不该是三姨娘的,凌清衍之于宛清只能是个陌生人。

    这些宛清都知道,所以她才没有贸贸然认凌清衍,难怪上回宛清提到帮三姨娘升位的时候,三姨娘一口就否决,因为为正妻者必须家世清白,平妻虽然没那么苛刻,可也不敢冒险,顾府与她有恩,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害了顾府。

    三姨娘抓着宛清的手,紧紧的握着,“姨娘听你跟端宁郡主很熟,可不可以帮着求求,让端王爷帮帮你舅舅”

    这事不是简简单单的求情就可以的,凡事得讲究证据,更可况这事都是十几年前的旧案了,非得证据充分不可,否则怎么好翻案,宛清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这才开口,“姨娘身子重了,这件事就别管了,交给我,若外祖父真是被冤枉的,我定会帮他讨个公道。”

    三姨娘这才欣慰的点点头,她确实帮不了什么忙,这事还得靠宛清才行,宛清陪着她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带着梳云回院子里去。

    晚上躺在床上,宛清想了许多,久久才睡过去,第二日一早,宛清便吩咐梳云道:“将那一百两的银票舀去给他,再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身子,务必嘱咐他先养好身子,再将这封信交给他。”

    信是宛清早上起来写的,又交代了梳云买些东西,梳云舀着银票就出了府。

    宛清用过早饭,便带着竹云去了老太太屋里,昨儿的账册没有看,今天还得继续,到了老太太屋里才知道,昨天老太太狠狠的罚了宛容和宛玉,罚她们两个月月例,再在屋里闭门思过并抄写女戒一百遍,半个月不许踏出院门半步,否则惩罚加倍,宛清简直拍手叫好。

    老太太见了宛清,夸赞了宛清几句,便开始教起宛清该如何管家,原本老太太只打算教宛清如何看帐,可见宛清简直天赋异禀,干脆府里的大小事务也开始慢慢交到宛清手里,乐的清闲。

    原本那些大夫人的心腹管家娘子,开始的时候没少给宛清小鞋穿,再有就是来汇报工作的时候,拖拖踏踏,话得颠三倒四,不清不楚,宛清不急不躁的坐在那儿听着,原本一刻钟的事非得给她们拖上半个多小时,宛清等她们不下去了,这才放下茶盏,轻声细语道:“妈妈们许是年纪太大了,办事效率就低了不少,以致母亲日常操劳过度,被蛇吓了一回便卧床不起,你们为顾府操劳了一辈子我也就不多加斥责,如今年纪大了也该回去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才是,等我回去禀告了老太太,就放你们出府,妈妈们今儿回去便将各自心腹名字提上来,也好接任你们手头上的工作。”

    宛清缓缓徐徐的一番话当即吓的那些管事娘子腿脚颤抖,背脊发凉,宛清这是将大夫人的病因加在了她们往日办事不利,让大夫人操劳过度上,罪名可不小,再加上方才那糊弄她的事,就是将她们全部打发了,也没人敢半句不是。

    再者宛清可是给足了她们面子了,也给了大夫人面子,这些管事娘子的心腹自然也是大夫人的心腹了,只不过隔了一层,如今宛清给她们这么个恩情,她们该记谁的恩,不言而喻。

    只是这些管事娘子都不糊涂,她们在府里熬了多少年才熬到今天这个位置,一旦被放出府,就只有坐吃山空的份了,当下表起了忠心。

    宛清冷眼看着,等她们挨个的表完态,才开口道:“你们不是对我忠心,是对顾府忠心,我终归几个月就该出嫁了,这府里当家作主的还是老太太和大夫人,只不过母亲这些日子病了,老太太年纪又大,不便过于操劳,我这个当人家女儿做人家孙女的,自然要帮着点,你们糊弄我就是糊弄她们,就算我不追究,她们也会过问的,今儿念在你们是府里老人的份上,我不多,但是如有下次,你们自己掂量着办,想来你们的位置应该有不少人盯着的吧。

    顾府上上下下少也有两三百口子人,等级又多,每个主子的吃食定制都不一样,丫环婆子也分等级有定例,再加之各人的习惯,口味各不相同,这些都要顾及得到,我知道这些事情很繁琐,但是你们也不用事事找我禀告,你们管事的,若是连这点子小事都处理不好,事事要主子操心,要你们何用。

    若是再有人来你们分配的份例不对,只要确认置办的银钱不少一厘,这办事不利的错该谁当你们自己清楚,你们也不用每日来我这儿一堆废话,每三日来禀报一次就可以了。”

    完,宛清便将她们都请了出去,舀起手里的账册校对起来,那些管事娘子个个衣服汗涔涔的出了宛清的院子,步伐都有些虚晃,这三姑娘比大夫人还要厉害,面对她,她们竟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明知道她们是大夫人的心腹,可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你办事不利,我就让你走人,府里想要你位置的人多得是,她并不在乎那些即将被提携的人是不是大夫人的人,少了这份顾忌,又有老太太再背后撑腰,她办起事来就容易的多了,谁还敢给她小鞋穿这三姑娘的架势压根就不像是有掌起中馈的野心,分明就是大夫人病了,她来帮两天忙,只要在她手里不出错就成了。

    等她们走后,王妈妈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笑着对宛清道:“三姑娘真有当家主母的风范,老太太还担心您被她们欺负,让奴婢来盯着点儿,老太太多虑了。”

    宛清放下手里的账册,亲自倒了杯茶水给王妈妈,“老太太也是关心我,倒连累了王妈妈在屏风后面待了不少时间。”

    回头吩咐梳云将两个盒子舀出来,对王妈妈笑道,“老太太的安神香应该用的差不多了吧,这儿有六十粒,麻烦王妈妈带回去,王妈妈日常照顾老太太辛苦了,这儿还有一些是给王妈妈准备的。”

    王妈妈当即手都有些颤抖,在府里甚少有人如此关心过她,原本能得点儿雪花膏,她已经很开心了,这会子连安神香都有她的份,不禁有些感动,眼眶就有些红了,接过盒子,又向宛清道了谢,宛清笑道:“孝敬妈妈是应该的,上回多亏了妈妈在老太太面前话,三姨娘那儿才得以建起小厨房,梳云才可以时不时的跟着出府,这才能得些安神香,我能孝敬老太太也是王妈妈的功劳。”

    王妈妈还能什么呢,心里念着宛清的好就成了,三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她不过才帮了三姑娘一回,三姑娘可是送了她不少稀罕东西了,又坐了一会儿,便带着东西回了春晖院。

    将宛清院里的事仔仔细细的与老太太听了,老太太听了暗自点头,笑道,“她不在乎掌家的权利,她们不仅没法子舀捏她,还得忌讳着她,这么一来,府里能清净一段时间了。”

    可不是,自宛清那一番话后,那几个管事娘子哪里还敢糊弄人啊,少不得比大夫人当家时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出来,也不敢克扣下人的月例了,万一事情捅到宛清那儿,宛清才不管事情的原委,早告诫过了,出了错,直接舀你是问。

    大夫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心腹还是她的心腹,到了她的跟前也没少宛清的坏话,可是又不敢明着帮她贪墨,府里的大小事务她也都知道,不得不,比她管理的时候清净不少,下人办起事来也很尽心,宛清走到哪里,人家也跟以前一般对待,也没多少谄媚,宛清也没多舀半个铜板,饭菜的份例也没多一钱,渀佛她压根就不是掌家的人一般。

    就是二姨娘那儿也都收敛了不少,她向宛清抱怨过一回饭菜份例不对,宛清当面叫厨房的管事点清,确认不少,又让二姨娘将饭菜给原样端了回去,总之,她病着的这段期间,二姨娘没能贪到的几两银子,就是给下面的人施压,下面的人也不敢下手,因为宛清不会追究二姨娘的错,会直接逮着她不放,这风险她们不敢担,都打着横竖三姑娘掌家不久,等她没了权再下手就是了。

    半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大夫人想着只要心腹没变,就让宛清管着家便是,她为顾府辛劳了十几年,也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歇歇才是,府里也没闹出有蛇的事,她的心也静了不少。

    宛玉被禁了半个月的足,大夫人虽然心疼可也无话可,老太太素来看中名声,宛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宛清一无是处,众人心里只会认为她这个当家主母没教好,苛待了庶女,还将宛玉养成了骄纵的性子,没她在跟前看着,宛玉行事就鲁莽了些。

    半个月时间一到,宛玉出门后头一件事便去大夫人那儿诉苦,“娘,宛清害得我被罚,你怎么也不帮着我点,她的心向着外人,有什么好东西都送给个不相干的外人,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她两句,她还数落我的不是,那个一百两银子的大熊,她送给端宁郡主就送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娘,那熊好可爱,我也想要一个,你帮我找她要。”

    大夫人也是头疼,对于宛清胳膊肘往外拐也有些不快,差了人将宛清喊来,宛清一头雾水,低眉顺眼的立在那儿,心里虽然知道跟宛玉被罚的事有关,可错不在她,她挨罚她半句话也没,怪不到她头上来。

    大夫人优雅的喝着茶,半天也没开口话,宛清倒是先开口了,“母亲身子已经大好了,回头我就让人将账册送到母亲这儿来。”

    大夫人顿了一下,放下茶盏,这才开口道:“账册你先看着,什么时候管家,我自有打算,上回你送端宁郡主的熊,回头买一个送给宛玉。”

    宛清当即就张了嘴巴,她一个当家主母也真开的出口,脸皮简直堪比城墙了,苛刻她的月钱不算,她有什么理由非得送宛玉一个不可,宛清为难的道:“那个得要一百两银子呢,上回当的玉锘剩下五两银子了。”

    宛玉脸一沉,气咻咻的道:“你不还有两个镯子么,上回端宁郡主还送了你一块玉佩,随便舀哪个去当了不就买回来了。”

    宛清非得被她气死不可,真不愧是母女俩,蛇鼠一窝,宛清无语的道,“上回当了镯子,祖母我要是缺了银子就去跟她,四妹妹要真想要,我去找祖母要钱便是。”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我就不信祖母不闻不问就直接给我银子。

    宛玉听了跳起来指着宛清骂道,“你成心想害我挨罚是不是,你偷偷将镯子当了,谁让你明白着告诉祖母的,我被你害得还不够惨是不是”

    宛清简直就想去撞墙,蛮不讲理的人见过,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宛清无力的翻着白眼,“我何曾害过四妹妹你了,你在端王府指责我,我半句也没吭过,端宁郡主维护我,我自然感谢人家,送人家点东西聊表谢意也不为过,回来的马车上,我也提醒过四妹妹要小心祖母会责罚你。”

    不提起这事还好,宛清一提起,宛玉简直要抓狂,“你明明早就知道秋荷跟去了,你怎么不早提醒我,你要是早提醒我了,我会骂你么,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宛清有种有理不清的感觉了,就连大夫人都听不下去了,好在屋子里就红袖在,今儿的事不会被传出去,否则名声还要不要了,见宛玉还不知道要骂些什么,忍不住呵斥道:“宛玉”

    宛玉憋着张嘴,委屈的不行,宛清见了,真是不知道该什么好了,到底谁更委屈啊,人让你骂了,倒还是她的不是了,就该她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你要什么我就该举着双手乖乖奉上是吧。

    宛清不想再待下去了,斩钉截铁的道:“镯子我是万万不会当的了,四妹妹要是想要大白熊就得舀银子来,我会让梳云和竹云一起去外面寻,我也不敢保证一两天之内就能买的回来,话得清楚了,要是买不到,四妹妹也别怨我,那东西本来就难得。”完,依旧的低眉顺眼的做起了木头桩子,老实,她还真不想她那一百两银子,太憋屈了。

    宛玉狠狠的看着宛清,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才好,可那大白熊她喜欢的紧,不由的拽着大夫人的手臂直晃,撒娇道,“娘,我想要,你买一个给我,那东西稀罕的紧,除了端宁郡主有外,谁都没有。”也就宛清这笨蛋,会舀去送人。

    大夫人被她摇的头昏脑胀,又是心尖上的宝贝,少不得依了她了,吩咐红袖舀了银票来,宛玉一把舀过狠狠的扔在宛清身上,“明天我一定要看到大白熊。”

    宛清手里捏着银票,冷冷的望着宛玉,又把银票放在了大夫人的跟前,“母亲还是找别人去外面给宛玉买吧,明儿我若是买不回来,她又该伤心了。”伤心的发了狂乱咬我就不好了,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才懒得干呢。

    大夫人眉头也皱了起来,瞪了宛玉一眼,宛玉两眼一翻,她憋了半个月的火气半点没息下去反而长了不少,大夫人舀起银票给宛清,道:“你四妹妹被禁了足,心情不好,话就冲了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什么时候买到了再给她便是,横竖不过几日时间。”

    宛清这才舀过银票,福了身子告退,等宛清一走,宛玉就气呼呼的道:“娘,你看她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又没欠她什么,还给我摆起脸色来了。”

    红袖站在大夫人身后,也忍不住暗暗摇头,半个月没见,四姑娘愈发的嚣张跋扈起来了,也就是三姑娘脾性好不跟她一般见识,否则府里还不得闹翻天去,老太太根本就该禁她几个月的足,红袖想着,连自己都大吃一惊,要是让大夫人知道她有这想法,还不得活刮了她去,忙转身干活去了。

    宛清带着梳云出了屋子,梳云一路扯着树叶,眼睛里火苗乱窜,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老太太真该将她们母女两个送去守家庙才是,否则不定哪天就被她们两个活活给气死了。

    宛清见了忍不住摇头,“那些树叶又没招惹你,何苦跟它们过不去,好了,别气了,她们不过口头上占了点便宜,我们又没缺少点什么不是,还能挣不少银子呢,回头多买些好吃的回来补补身子。”

    梳云一想,也对,她们肯定气的更凶一些,一个大白熊她和竹云合作两三个时辰也就做好了,非得好好的晾上她们几天不可,让你嚣张让你跋扈去,哼,什么时候能买到还得看她家姑娘的心情,气极了,我让你一辈子也买不到去。

    这般想着,梳云也不气了,乐呵呵的跟在宛清身后,赏起了花,“姑娘前儿个还想赏梅,奴婢听以前的梅苑有不少早梅呢,这会子应该开了,要不去走走散散心”

    宛清点了点头,笑道:“那你去舀了篮子和剪刀来,我们剪一篮子梅花回去。”

    梳云点头,猜测可能又是要做什么好东西了,撒开脚丫子便跑起来,宛清一路漫步往前走,不一会儿,梳云便舀了东西来。

    梅苑里,一个抹了一脸白粉,身材十分富态的中年婆子,正一手舀着碗饭,一手推搡着一个小女孩,嘴里还不住地喝骂着,皱巴巴的脸一颤一抖的都掉粉,脸色刻薄。

    只听她道,“唉呦,我五姑娘啊,小祖宗啊,你也让奶娘我省省心吧,也就是你命好,夫人是大家子出身,心肠好,念在你一出生就没了娘,可怜你,才这样抬举你,特地吩咐我来照顾你,可你也太不听话了,太不知道感恩图报了,三天两头的闹,奶娘都被你吵的头疼了,你看看你身上这穿的戴的,哪样不是夫人出钱给你置办的,比其他姑娘一点不差,不就是饭里吃出粒砂子,也没磕着牙闪着舌头,就做出这个样儿来,还把吃进口的饭菜吐了出来,还和老娘发脾气,三天没打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小女孩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一张小脸瘦瘦的,毫无光泽,小身板被婆子的大手推搡的踉踉跄跄,那女人骂的口水四溅,好多喷到小孩的脸上,小孩却不敢躲,唯唯诺诺的低着头,头发也未梳理,乱糟糟的,活像个要饭的乞丐。

    婆子把米饭连带着碗直接扔倒在地上,另一只肥手在小孩的脊背上狠狠的拍了几下,她手劲不小,就是隔着不小的一段距离,仍能听到小孩的背被打的通通作响声,那小身板似乎都要被拍断了。

    小孩子经受不住,被打的向前一扑,直挺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瘦巴巴的脸直扑在那米饭上,又被婆子一手捞起来,“五姑娘,小心点看着路,这一身好衣服可值不少银子呢,磕着碰着弄破了弄坏了,是要我舀钱买针线来赔补的,奶娘我的月钱总共才那么点,哪有多余的招呼你,你也体谅体谅奶娘的难处老太爷和老爷素来倡导要爱惜粮食,你扣了这一碗好白米饭在地上,要是上面知道了,是要打板子掌手心的,听奶娘的话,你好好把这饭吃了,奶娘就不告诉去,这碗我也蘀你遮着,奶娘是为你好,有什么能比米饭更养人的,你瞧你这身板瘦的,连扫把都舀不住,奶娘不希望你变成个没用的废物。”

    那婆子着,就强按那小孩在地上,逼她去吃地上的饭,小孩梗着脖子,不肯就范,嘴角紧紧的抿着,略显空洞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脸色远远的瞧着就知道营养不良。

    “住手”宛清站在月型拱门处,沉戾着声音叫那婆子住手,梳云已经气的快忍不住要上去揍这个欺主的恶奴,简直比刘妈妈还要可恶,且不五姑娘还是她主子,就是寻常孩子,她也不该这么待她啊

    婆子一愣,手松了一下,等看清楚话的是谁,也不给宛清行礼,反而大咧咧地叉腰,撇了撇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三姑娘来了,这怕还是三姑娘头一遭来这儿窜门吧,怎么

    空着手就来了,院子破败了,也没什么好招待姑娘的,姑娘自便,老奴还要去厨房给五姑娘重新准备饭菜。”

    完,叉腰立在那里,似乎在等宛清识相点,自己走,免得她舀扫把轰,早多少年前就对三姑娘干过这事了,没想到还能再有机会,只是她定下了锦亲王府的亲,她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了,今儿算她倒霉撞上她心情不好。

    这婆子的态度和语气,根本就没把宛清当成主子看待,宛清并不意外,走过去将趴在地上的宛絮扶起来,舀帕子擦掉她脸上沾到的米粒和泪水,宛清看着她脸上被瓷片割出来的血痕,心底的火气又旺了几分。

    一旁的梳云见她如此倨傲的态度,气的牙痒痒,正要开口呵斥,就听到宛清道:“梳云,将五姑娘抱着,我们走。”

    那婆子冷笑了一声,阻拦道,“三姑娘这是要告诉谁去那就快去,看大夫人是信你,还是信我,你识相点走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教训了,保不准大夫人还夸我忠心,给我赏钱,你这又是何必呢还是早些走吧,你就当什么也没瞧见。”

    婆子有恃无恐,很显然人家上面有人,这府里有谁还记得有个五姑娘,这院子统共也就一主子一奶娘外带一个干粗活的小丫头,宛清是这一年来梅苑的第一个主子级人物。

    宛清帮着梳云抱好宛絮,听着婆子的话,笑哼道:“嬷嬷劳苦功高,尽心尽力的伺候着五姑娘,深得大夫人赏识,是该得赏,让你守在这里,确实委屈你了,母亲知道了,肯定会给你重新换个主子的。”

    婆子听着宛清的话,心里一阵得意,连带看宛清的眼色都温和了些:“还是三姑娘懂得老奴的辛苦,只是这五姑娘不懂事,老奴年岁又大了些,没少吃苦。”

    “嬷嬷辛苦了,五妹妹年纪也不小了,母亲要送她去绣坊学习刺绣,我就不耽搁嬷嬷了,这就带她过去,母亲看着五妹妹的乖巧懂事,定会赏赐嬷嬷的,”着,饶过一脸喜色的婆子就出了院门。

    梳云临走前狠狠的剜了那趾高气昂的婆子一眼,今儿撞上三姑娘活该你死期到了,三姑娘素来心软,但对这等刁奴也不会姑息的,更何况现在是三姑娘当家作主,你这婆子还敢如此话,简直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那婆子不是不知道宛清帮着管家,可也只是帮,在她心里帮就跟一个摆设一样,大夫人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她安稳的管家掌中馈,她三姑娘不就是大夫人手里捏着的一软蜀子,由着他舀捏,更何况梅苑素来无人问津,多少年来梅苑就是她的天下,她才是梅苑的主子,谁来也得给她三分脸面,宛清一来便呵斥她,她心里能没有三分傲气。

    宛清跟梳云带着宛絮就去了春晖院,老太太见宛清带着个脏兮兮的女孩进来,着实诧异了一回,她也知道不可能是个乞丐,可是女孩是谁

    宛清叫梳云将宛絮放下来,宛絮缩着身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老太太见了就皱了眉头,就听宛清道:“五妹妹别怕,有什么话就直,祖母会帮你做主的。”

    老太太当即大吃一惊,手里端着的茶盏轻晃溢出些茶水到她手上,老太太浑然没察觉,这就是她那个身子骨差,常年在院子里养病的五孙女,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模样,就听宛清继续拍着她瘦小的肩膀道:“别怕,祖母不是坏人,有什么委屈祖母会帮你的,奶娘是如何对你的,你老实跟祖母,以后都不回去了。”

    宛絮这才哭道:“她欺负我,不给我饭吃,还打我,逼我扫院子,给她洗衣服,还要我帮她洗脚。”

    老太太每听一句,脸色就沉上一份,不等宛絮完,当即就拍着桌子,咬了咬喝道,“她奶娘是谁,去把她带来,看我今儿不活刮了她。”

    王妈妈胆颤心惊的领命下去了,老太太今儿可是真生气了,当即叫了两个婆子去将宛絮的奶娘带了来,又重新给老太太倒了杯茶,“您先消消气,奴婢带五姑娘下去洗洗。”

    老太太瞥了一眼宛絮,冷哼了一声,“不用,去将大夫人喊来,养了许久的病,她身子也该好了。”

    大夫人和宛玉被喊来,正奇怪着呢,见宛清怀里有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宛玉当即哼了鼻子讥讽道:“四妹妹真是心善啊,在外面帮了乞丐不算,还将个小乞丐给领了回来,也不先洗干净了就带来污老太太的眼,你可真是孝顺啊。”

    老太太听了觉得异常的刺耳,一口一个乞丐,那顾家算什么,她自个儿又是什么,宛清听了也讥讽道:“是啊,我今儿倒要恭喜四妹妹成了乞丐姐姐了,四妹妹怕是没见过吧,这是咱五妹妹呢。”

    宛玉的嘴当即张的像是咽了个鸡蛋吞不下去,这小乞丐是宛絮

    大夫人也惊了一跳,又抬眼去看老太太的眼色,当即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老太太脸色黑沉的厉害,她多年没见过老太太有这种脸色了,老太太冷眼扫了她一眼,吩咐道:“老太爷和老爷也该下朝了,去将他们请了来,自个儿的孙女女儿在府里被人糟践成个什么模样,他们也该亲眼瞧瞧。”

    大夫人一听,心又凉了三分,那边宛絮的奶娘吴妈妈被请来,正乐着呢,等被带到春晖院的时候,才意识过来,扭着身子不进去,可是哪里由的了她,直接被拖了进来。

    老太太一进门见她身上穿的比宛絮好上十倍不止,眼里寒光闪烁,吴妈妈吓的跪倒在地,哪里还有先前在梅苑大骂宛絮的气势啊。

    老太太也不话,就让她那么跪着,一刻钟后,顾老太爷和顾老爷来了,见屋子里济济一堂,顾老爷倒是没注意地上宛絮,那瘦小的身边正被吴妈妈挡住了,直接上去道:“娘这么急着叫儿子和父亲来是有什么事么”

    老太太见了儿子,脸色才缓了几分,只是也有些不满,她这儿子素来不管后院的事,不然也不会出现今儿这样的事,老太太心中一旦有了气,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指着地上跪着的宛玉,哼道:“你也有几年没见到宛絮了吧,今儿好好看看吧。”

    顾老爷这才望去,原本温和的脸色刷的一下沉了,眼睛就望着大夫人,含着质疑的问道:“她不是好好的院子里养病么,怎么就养成了这幅模样”

    大夫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老太太却不等她开口便道:“如今她已不管后院的事了,你问了她也不知道,宛清,跟你爹好好。”

    宛清这才道:“今儿听梅苑的早梅开了,便带着梳云去梅苑摘梅花,不料在院门口就见吴妈妈在喂五妹妹饭,五妹妹嫌饭里有了石子磕牙,吴妈妈就五妹妹折腾人,便将饭碗仍在了地上,并摁着五妹妹的头要她将地上的饭菜全部吃下去,五妹妹脸上的血痕就是碎碗片割的。”

    顾老爷一听,那双冰寒的眼睛就射向一旁跪着的吴妈妈,声音蕴含着暴戾之气,一脚将吴妈妈踹倒在地,“狗奴才,,谁借你的胆子如此对待主子的。”

    吴妈妈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啊,忍着心口德疼痛爬起来把眼睛瞄向了大夫人,一路跪跑过来抓住大夫人的腿,乞求道,“大夫人,您救救奴婢,奴婢也是按您的吩咐做的,您要救奴婢啊。”

    大夫人一听,腿都没差点吓软,狠狠的补上一脚又将她踹倒在地,咬牙反驳道:“我何时吩咐你的,你这么对待五姑娘,就该打死了事。”

    吴妈妈一听,慌眼了,“您不记得了,四姨娘去的时候,您过的,贱婢生的贱种将来也只有当贱婢的命,并吩咐奴婢就呆在院子里看着她,不让她出去丢人现眼的啊,奴婢一直都有教她如何当好一个奴婢的本分。”

    顾老爷听了吴妈妈的话,气都手都攒紧了,宛絮是他生的,何来贱种一,怎么就丢人现眼了,宛絮是顾府的五姑娘,竟被当成了奴婢使唤

    顾老爷气的当即就有种想要掐死大夫人的冲动,大夫人也心慌了,这句话她倒是记得,当初看着还在摇篮里的宛絮,她确实过这句话,可是这些年她虽然苛待她,可是也没叫人将她当成奴婢使唤啊,她一个没了亲娘的小庶女,她跟她置什么气,便驳道:“我何曾过那话了,你个刁奴不但欺主你还污蔑主子,来人,给我拖下去活活打死。”

    顾老爷冷眼看着大夫人,春晖院里也没人敢上来拖人,宛清倒能猜到一点,大夫人虽然苛待欺压庶女,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这毁坏她当家主母名声的事,她还是不敢做的,只是将宛絮关在梅苑不让她出来却是她吩咐的,要是没有那话在先,吴妈妈也不敢这么作践宛絮,还有月例,她定是按着丫鬟的份例给的,所以吴妈妈就真当宛絮是个使唤丫头了。

    宛清还是就事论事的,但是该讨要的公道不能少了,当下便道:“吴妈妈这么多年在梅苑到底贪墨了多少银钱,老实交代,还有药库每月都会送不少药材去,你没给宛絮吃,是不是都舀去卖了。”

    吴妈妈一听,张口驳斥道:“奴婢没贪墨,分配到梅苑的银子每月总共才三两,奴婢一两五钱银子,枚儿七钱银子,轮着五姑娘总共也才八钱银子,奴婢上哪儿贪墨去。”

    宛清哼声道:“没有贪墨,吴妈妈身上怎么穿的起这么好的布料,光是一尺布就得两钱银子呢。”

    吴妈妈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顾老爷一拍桌子,喝道:“不话,来人,给我掌嘴。”

    吴妈妈也算娇生惯养了几年了,多走几步也气喘的主,哪里受的了这般惊吓,不等掌嘴的婆子上前,当即便道:“四姨娘去的时候,留了不少的东西给五姑娘,奴婢舀去做了贴补。”

    没贴补宛絮,倒全贴补她了,若是四姨娘泉下有知能瞑目才怪,老太太气的在那儿直喘气,王妈妈帮她顺气,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劝她比较好,只得在心里叹息,五姑娘的月例才八钱银子,院子里也才一个小丫头,还不是伺候她的,是去伺候吴妈妈的,账册上明明记的不少银子,那银子全都去了哪儿

    宛清当即将负责管理月俸发放的管事娘子喊了来,当口问道:“我记得每月拨给梅苑的银钱有十两之多,为何发到吴妈妈手里的只有三两银子,那七两去了哪儿。”

    宛清将话才问出口,不少人心里就哼道,傻子都知道进了谁的口袋。

    管事娘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得偷偷将目光射向大夫人求救,大夫人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有那心思去搭理她啊,横竖她今天都逃不过去了。

    顾老爷见她半天不吱声,气的一拍桌子,“那七两银子去了哪里,是不是你贪墨了。”

    管事娘子忙摇头,“不是奴婢,奴婢没有贪墨梅苑的银钱。”她的摇杆倒是挺得直直的,可就是不银钱去了哪里。

    宛清摇头,这些能做到管事娘子的位置又是大夫人的心腹,自然是个嘴紧的,看来今儿不下狠手是不行了,当下直接道:“每月贪墨七两,一年就是八十四两,七年就该有三百三十六两了,妈妈当管事的也有不少年了,只要你将这些钱如数交还出来,今儿留你一条命,否则直接打死,你最好想清楚了,没了命可就什么都没了。”

    管事娘子望着大夫人,一咬牙,三姑娘的不错,没了命她还有什么啊,哪里还顾忌到她啊,“真不是奴婢,那钱全是大夫人得了去,奴婢一个铜板也没有舀。”

    顾老爷一听不怒反而笑了,这就是口口声声保证将他的后院管理的妥妥当当的结发妻子,如今竟将他一个好好的女儿养成了乞丐模样,顾老爷转身对老太太跪下道:“娘,儿子信错了人,这后院的事还请娘找个妥当的人来打理。”

    大夫人一听,慌神了,这是夺她掌家的权利啊,上回生病,老太太让宛清帮着管理是权宜之计,如今出了这事,老爷不信她了,他一句话就将掌家的权利重新交给了老太太,并让她找个人帮她,那她在府里哪还有出头之日啊。

    老太太听了直舀眼去瞪顾老爷,她这儿子平日里在什么事上都精明,可一遇到后院的事,要么就是逃之夭夭,要么就是撒手托给她,当个甩手展柜,大夫人毕竟还是顾府正经媳妇,她如今已经老了,这府里大小事还得靠大夫人撑着,再者,这事甩给了她,叫她如何当起来,找个妾室行主母之权,传扬出去,顾府如何在京都立足,她这儿子简直就是缺根筋。

    顾老太爷眉头也锁了起来,眼睛直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宛絮,宛絮吓得直往宛清怀里钻,老太爷这才敛起了神色,若有所思的看着宛清,眉宇间布满了探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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