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多人都劝过张寒梅，让她放轻松一点，不要要求那么高。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女子高中的升学率已经很高了，这些基础很差的孩子，进了女高，至少都能保证有学上，有一条出路，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唉！以前你说想让孩子们都考上大学，你已经做到了呀。你们学校的升学率，年年都排名全市第一，全省都出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已经退休了的冯美兰特意来探望张寒梅，看到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冯美兰忍不住担忧地直叹气。

    “一本和二本能一样嘛！”张寒梅摇摇头：“如果都能上一本，上双一流，上清华北大，她们将来的路会更平坦。大姐，这一点您应该清楚。”

    “我的确是清楚，”冯美兰朝张寒梅露出无奈地微笑：“但在外人看来，你们学校的孩子们，成绩真的已经足够好了，不是恭维你。今年这一届咱们市文理科状元都是你们学校的，你们已经是全市拔尖的学校了，你想让孩子们上清华北大，你去找市教育局局长打听过了吗？自从七八年恢复高考到现在，咱们市出过几个清华北大的学生？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这两年名校招生门槛越来越高，去年只有一个！而且还是市一中民族班的孩子，上了自主招生线。”

    “就是因为有差距，所以才要想办法追赶呀。”张寒梅语气颇为理直气壮地答道：“我们努力的还不够。”

    “寒梅，虽然我知道你听不进去，但我还是得说一句。”冯美兰又叹了口气：“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你得考虑实际呀！这些孩子大部分初中都毕不了业就进来了，都能考上大学已经不容易了呀，而且你们学校的一本率不是年年在上升吗？去年多少个上了一本？四十个吧？接近三分之一的孩子都上了一本，你还想怎样啊！你就不能宽宽心，好歹考虑一下你自己，考虑保养保养你的身体。”

    “考虑实际……”张寒梅忍不住笑了：“大姐，你觉不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冯美兰一愣，接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是啊！几年前，你刚刚开始办女高的时候，好多人都这样劝过你。”

    “当时人们都让我要求不要那么高，孩子们基础差，能上个职大就已经不容易了，”张寒梅笑道：“他们说我想把这些孩子送进大学就是不切实际，痴人说梦。但事实证明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孩子们肯努力往上飞，老师们再努力加把劲把她们托起来，没什么实现不了的。”

    “你这样说，倒让我无言以对。”冯美兰忍不住笑出声：“任何在旁人看来做不到的事，换到你张寒梅身上，那就没有不可能。你是敢想，也敢干。寒梅啊，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我得说，你现在也称得上是全省闻名的名校校长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有一腔热血的普通中学教师。你的教学理念和办学思路逐渐成熟，你带着女高的师生闯出一条红色教育新路，其实已经很成功了。但你理想主义的一面，其实一直没变过。永远像个年轻人一样，天真而勇敢。”

    “我当你是夸我。”张寒梅笑着答道。

    “我就是在夸你。”冯美兰点点头：“你今年也有六十了，按照岁数，也该是退休的年纪了，但你是这样有目标，有冲劲，说实在的，我这个退休老太太，是真的自愧不如。说说看吧，你希望孩子们都上一本，上双一流，上清华北大，想给她们铺一条最好的路，这么高的目标，你打算怎么实现？”

    “暂时还在摸索中。”张寒梅老实地答道：“说实话，我们学校的姑娘们，已经足够努力了，我认为问题不在她们身上。基础这个问题是一个通过努力苦学可以跨过的坎，孩子们做到了，是我们做得不够好。是我们老师们的教育水平，限制了她们。责任在我，在老师，不在孩子身上。是我这个校长的水平不足，不能找出问题所在，不能有效引导老师们进一步优化教学方案。”

    “你呀！”冯美兰摇摇头：“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唉！说这些都没用。”张寒梅轻轻叹了口气：“老师们现在也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进一步提升成绩。所以我打算，从外面请名师进来。”

    “你不是请过吗？”冯美兰微微蹙起眉：“省师大附中的教育评估团。”

    “效果不太好，所以我打算请省外名校老师过来讲讲课，组织老师们听课学习，找出差距。”张寒梅答道：“你说的没错，这一届我们考得不错，市里文理状元都在我们学校。一个去了武汉大学，一个去了厦门大学，离清华北大的门槛其实差的不远了呀！可是就是这一点点，怎么都提不上去。学生这么努力，最后还是没能上北大，我都觉得我对不起孩子的这份努力。”

    “我们为了最高效率的补基础，给学生拼命填鸭，这对于提升基础水平很有效，但要和全国最顶尖的学生们一起竞争名校的录取名额，光是这样不够的。死记硬背能解决最基础的东西，不能解决更深层次的问题，循序渐进的引导思考，我们时间上又来不及，所以我才想，是不是可以从外面请名师过来，点拨一下。所以我找人联系了长沙特级教师，很出名的数学老师，请过来讲几天课。”

    “特级教师……”冯美兰眯起眼，看了张寒梅许久，半天才开口说道：“我可是知道的，这样的名师，请出来讲课可不便宜，差旅费不算，还得另外给很高的授课费的。你这个……多少钱？”

    “三万。”张寒梅答道：“已经谈好了。钱不是问题，我能出得起，只要有效，其他都好说。”

    “你能出得起？”冯美兰的嗓门立刻高了起来：“你自己出钱？”

    “学校没有这笔预算　，你知道的。”张寒梅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们靠社会捐款，每一笔资金去向都要严格审核。”

    “你哪来的三万块！”冯美兰脸都快绿了：“我还不知道你吗？过手财神！一分钱都存不下来，这些年的工资奖金早就全填到这个学校里了！”

    “这算什么事啊！”张寒梅答道：“我先找县教育局打借条借，拿工资慢慢还。我一年工资不少呢！而且大家也都帮着我凑呢，巧丽今年得了优秀教师称号，五千块奖金，全拿来给我了，请老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