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不吃饭也要把老师请过来是吗？”冯美兰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你工资还债了，还吃不吃饭了？你现在这身体，看病吃药不得花钱吗？”

    “孩子现在上武汉大学、上厦门大学，靠得都是死功夫。”张寒梅答道：“该背的背了，该记的记了，所有功夫都下到了，但看着难题就是做不出来，干着急。看着孩子们急，你说我能不急吗？这个结打不开，我真是闭了眼都不安心。”

    “胡说什么！”冯美兰立刻沉下脸斥道：“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吗？什么闭眼不闭眼的，都是快退休的人了，说话也没个忌讳。不就是从外面请老师过来讲课这么点事儿嘛，至于你这样吗？行了，我退休金也不少，我出！”

    “不用了大姐！这次真不用。”张寒梅哈哈笑着答道：“我都已经找教育局说好了，老师那边也已经联系好了，还是教育局同志帮我练习的呢！下个星期老师就过来讲课了。”

    “你呀！唉！”冯美兰朝着张寒梅叹气：“早点跟我说多好！”

    “大姐，我办学这么多年，给你添了多少麻烦，我心里都清楚的。”张寒梅微笑着答道：“您以前在职在位，说实在的，我真是沾了你不少光。你在逢山县的时候，就一直无条件的支持我，就算是到了市里，也一直在帮我的忙，这个市委副书记亲自舍下脸面约见企业，帮我募捐，帮我找教育局的领导要老师，帮我跑学校的基建拨款。大姐您看看，咱们学校现在建的多好，三期工程马上要结束了，从08年到现在，政府一共给我这学校投了几千万，其中至少有一半，是你陪着我跑下来的。现在你退休了，我是真的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呀。”

    “你这是什么话，”冯美兰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怎么能叫添麻烦。当初我是逢山县的书记，送孩子们从大山里走出去，搞教育扶贫，那是我的本职工作。怎么，我退休了，你看不起我了？”

    “这怎么会。”张寒梅笑了：“行了，我还有其他事找你呢，你别拉这个脸，给谁看。大姐，东东这些年一直在北京，这孩子脑子活路子也广，你回头问问他认不认识名校老师，北京四中的、人大附中的都行。”

    “知道了。”冯美兰笑着点点头：“我帮你打听。”

    冯美兰惦记着学校的事，回去后，果然给儿子东东打了电话。东东从小跟冯美兰在平安镇做助学志愿者，所以一听说是张寒梅拜托的事，他当然特别积极。

    只是北京的名校名师都很忙碌，上门来请他们讲学的人也很多，东东好不容易找到朋友帮忙牵线联系了好几位老师，但他们也都只是寒暑假的时间，才有空去逢山县讲课。

    东东打电话回去给冯美兰的时候，冯美兰其实十分失望，因此她没有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张寒梅。她觉得，与其让张寒梅和她一起心焦地等着，还不如等北京名校老师的时间敲定之后，在通知张寒梅也不迟，这一拖就拖到了寒假前。

    2018年一月，学校很快就要放假，东东在这个时候，终于敲定了北京人大附中一位高级教师的时间，他欢天喜地的给冯美兰打来了电话，还特意交代自己的妈妈说，老师的来回路费和讲课费由他来出。

    “妈，您就跟姨妈说，老师这边的费用是北京一家公司捐助的，您可千万别说漏嘴。”

    “知道了！知道了！”冯美兰欢欢喜喜地挂上了电话，正准备给张寒梅打电话呢，她的手机却先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慌到六神无主的王巧丽，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来了：“大姨，我妈进了icu，县医院……县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正……正抢救。医生说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不……”

    “什么时候的事！”冯美兰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你……你别急，我现在就去逢山，你等着，你等着！”

    冯美兰挂断电话慌慌张张的就想往外走，她甚至都没想起来应该先收拾东西换衣服，就这样穿着居家服和拖鞋往外跑。幸好同样退休在家的老郑一把拽住了她，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急成这样！”

    “寒梅……是寒梅进了icu，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了。”冯美兰慌慌张张地答道：“我得去看看……我得……”

    “我跟你一起去。”老郑连忙答道：“先换衣服，收拾东西，我们可能得在逢山住好几天，拿上钱，我收拾，你给东东打个电话。”

    冯美兰两口子急匆匆赶到逢山县人民医院的时候，张寒梅已经在icu里，好几个小时没有消息了。icu等候室里挤满了人，白头发的李老师和老伴一起守在这里，但王巧丽不在。

    “李大姐，寒梅怎么样了？”冯美兰一把扯住李老师，急着问道。

    “还没消息。”李老师摇摇头：“但是情况很危险，正在抢救。”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冯美兰浑身都是冷汗：“巧丽呢？是不是进去陪着了？现在谁能说清楚情况，我去问问。”

    “里面现在不让进人。”李老师答道：“我让巧丽回学校了，在这里守着没用，但是学校不能停课，她是老师，必须得先顾学生。这边人够用，有我们老两口，四中的陈老师两口子，还有县电视台的记者王彩霞两口子，你之前都见过的，而且教育局特意派了人在这里守着，县长一会儿也要过来，有事我们帮忙张罗照顾。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让老师们都先回学校了，不能耽误课。”

    冯美兰没吭声，她点了点头，很理解李老师决定。如果张寒梅醒来，她肯定也会让王巧丽回学校上课。

    “那，我先去找人问问情况。”冯美兰转身想往外走，却被李老师一把拉住了。

    “别去了。”李老师指了指icu大门：“咱们县医院最好的医生都在这里，咱们就在这里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