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一声鹊欢啼,惊破满山春色,此时午后暖阳徜徉在山水怀抱中,满眼都是林中碧绿苍翠,古木参天成片。 矮枝灌丛之间,有青苞白花穿插错落有致,野径横然其中,更有兽道人踪相衔迂缓而去,视线方要到山坳,便见着浓艳的绿色跃然欲出,似乎随时会因屐齿印染,而缓缓延展到天边。 在这样绿树簇拥、野花盛开,苍趣山水与幽山古径交相辉映之所,一阵清幽之风悄悄掠过,最终吹入了一棵高约四丈、径宽十围,鬼斧神工般中空成巨大树洞的古树之中,也为这处幽悄到近乎凄寒的空间,带来了一丝阳光暖意。 “你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江闻的声音从树洞之外传来,语调懒散闲适,似乎正倚靠在树干上晒着太阳,竭力享受着平静无奇的生活,丝毫没有要现身的意思。 而洞内一声不吭,宛若无人。 “三天了,大小姐,你好歹起来走两步吧。” 江闻的声音继续响起,随着午后的暖风无所不至,甚至还听出了一些晨睡初醒后的慵懒,也显得格外地没心没肺。 可洞里仍旧没有音讯。 “在下向你道歉好不好,好歹跟我说句话,呆在这里快闷死了。” 察觉到树洞内始终没有反应,外面才传来了一阵窸窣耸动的声音,随即就是布履倏忽落地、衣角掠过枝叶,江闻的脸这才猛然显现,探入树洞之中。 说来也奇怪,这个大得惊人的树洞里,居然架着一张床,供着一尊佛,还有位置支起一口锅,俨然是僧人用以避世修行的禅室。 可往此时的树洞里看去,却见到一位相貌娇憨的少女,正平躺着在石床上无动于衷,乃至于见到江闻走进来,还特意面无表情地把头侧向另一边。 “还在生气呀……” 江闻挠了挠头,虽说是要道歉,可他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呀——自己不过是先把她推进水里差点淹死、后拿韩王青刀来劈柴开山、又在煮粥混进去了致幻蘑菇,应该不至于这样三天不跟自己说话吧。 见娇憨少女还在扭头赌气,江闻思索了一会儿,便退回树洞口缓缓说道:“霜儿姑娘,其实江某打听到了一点外面的消息,特此前来支会的……” 不出他的所料,江闻敏锐地发现少女耳朵微微动了一下,虽说还是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可呼吸心跳的节奏都快了一拍,显然这种枯燥生活,让她也有点受不了。 数到今天,江闻和骆霜儿两人已经流落在山中旬月了,每天除了想方设法恢复身体,就是寻觅着栖身之地。两人不敢轻易暴露行踪,幸好一位广西口音的和尚“主动”让出了自己修行的树室,两人这才算是落了脚。 而此时,最让他们好奇的问题,莫过于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霜儿姑娘,江某打听到我们现在,居然身处在宾川州左近的山里,往北走上两日,约莫就是大罗卫指挥使司的所在了。” 江闻思索着自己搜罗来的见闻,继续说道,“确切点说,我们如今就在苍山洱海的北侧,鸡足山的脚下,也难怪老是在这儿遇见和尚……” 江闻口中的鸡足山,原名为九曲崖,因山前列三峰,后拖一岭,形如鸡足而著称。这座鸡足山除了景色雄奇苍翠,还是一处著名佛教圣地。 据说昔日祖师迦叶尊者在释迦牟尼佛圆寂后,来到鸡足山持佛赐祖衣入定,以待弥勒下生,而鸡足山也成为迦叶道场,山上存有许多珍贵古迹、鼎盛庙宇,鸡足山在鼎盛时有三十六寺,七十二庵,一百零八所寺院,僧众更达五千之多。 但重点不在这里,关键在于鸡足山位于云南境内,江闻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前还在南海之外恶斗五羊的自己,一觉醒来会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云南——他此前最后的记忆,还是自己拼尽地极剑招对付夷希,眼看蛟鬼想要逃窜,便手持湛卢宝剑入水,投身到了茫茫的洪波之中。 那时的他很清楚,沸海的生机仅存于水面漩涡之下,南海本是对蛟鬼的枷锁,底下无数暗流漩涡早已打开,与四通八达的广州地脉融为一体,因此看似十死无生的地方反而能逃出生天,就像东晋周处“入水击蛟行数十里,经三日夜竟杀蛟而出”,因将生死置之度外,才能借着洞庭地脉化险为夷。 在那时候江闻,其实也没有十全的把握,但他不得不将乾坤一掷,幸好从结果来看是赌对了,既然自己与前后脚坠入漩涡的骆霜儿能脱身活命,蜑民应该也无大碍,只不过前者流落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地方,这未免也太远了吧…… 随着一阵回忆袭来,江闻脑海里又冒出了一些挥散不去的记忆,当时如果还有的选择,江闻就绝不会跃入漩涡之下,直面那些跟蠕虫一样纠缠在一块的“五羊”。 在追入漩涡的时候,那用黑暗都不足以形容的“狭小”空间中,江闻恍然察觉到了一个庞然大物被迫挤压蜷缩着,仿佛是一坨一坨纠缠在一起的软体动物。牠们丑陋地彼此纠缠在一起,并且不断地在狭小空间中分裂、增殖,随着江闻的冒然闯入,便整群立起上半身张牙舞爪。 江闻此时才感受到蛟鬼的恐怖,因为牠们面前,地脉已经如同一具巨人躺卧的尸体,各种组织器官都在遭到破坏,结缔组织开始融化,筋络失去韧性,血管的内层开始破碎,残渣混进血液里在各处形成血栓,血流阻塞造成各处脏器坏死。 不远处,因剑溃死的五羊还在流淌脓血,但他远远没能摆脱如山的噩梦,因为更多枯竭衰朽的一切,都在向着江闻坍塌奔涌而来。无声隆响传荡在耳边,深渊中似乎有一块漆黑至极的巨碑迎面而来,而自己唯独能倚靠的,只剩掌中遇水则化为湛黑的长剑…… 树外的莺啼鹊闹唤回了江闻的意识,直入骨髓的恶寒在慢慢消退,却始终徘徊在他的心间,不时显露出一鳞半爪,怎么晒太阳也无法驱散。 于是他继续说道。 “骆姑娘,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已经想到了,这条路是你爹想方设法留给你的活路。骆老英雄如此舐犊情深,你又何苦在这里怄气呢?” 江闻缓缓说着,内心也不得不感叹骆元通此番的手笔之大、心机之深,瞒过旁人不说,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骗过了,毕竟谁也想不到这处必死之局的生门,竟然开在了汪洋浩荡的南海上。 但细细想来,骆霜儿此番若是呆在广州城里,不管骆元通如何细心呵护,乃至于费心地藏匿他处,骆家也都要面对尚可喜和清庭的滔天怒火。 到那时候,像洪熙官般化身逃犯的下场是注定的,能逃出生天的机会微乎其微,反而前往南海古庙行镇压蛟鬼之事,以骆霜儿之能力、水性,都有极大的概率从水底漩涡脱身。 这处生门,是骆元通在山崩地裂中独自扛起的一切,就连骆霜儿、应老道都瞒了过去,更遑论茫茫世人,也就是说在世人眼中,骆霜儿已经是一个葬身南海鱼腹的死人,纵是有所怀疑,也无论如何不会有人,跑去千里之外的云南大肆搜捕。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