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会保护你-《晚星遇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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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冰走之前买来的,说是跟你道个歉。发生什么了?”听到动静的季青舟从书本里抬起头来,她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整个人显得越发柔弱斯文,楚楚动人,说出的话却依旧让人听得像高血压复发,“看你睡的,明天别搞失眠治疗了,搞个嗜睡治疗吧。”

    唐殊有点郁闷地洗脸刷牙后,在嘴里塞了两个包子,都是他平时喜欢的口味。一时间唐殊的心情再次变得复杂起来:昨晚还觉得这小子不痛打一顿难解心头之恨,今天却享受到了七老八十该颐养天年之时,叛逆儿子突然端茶倒水的孝敬与体贴。

    “我劝他回去和他妈谈谈,整天不回家像什么样子。”唐殊凑到季青舟身边,“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季青舟缓缓合上手中的书,看向唐殊:“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一些林沉的事情。”

    唐殊一愣。

    季青舟等着唐殊嚼完了嘴里的包子,才继续说道:“我和他向来不太对付,要不是我爸觉得他聪明,看重他,可能我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交集,他和我说的一些话也让我觉得云里雾里,直到陈瑶的出现,让我回忆起了和林沉相处时的一些事情,也开始试着理解他对我说过的一些话。”

    “比如?”唐殊问。

    “他问我会不会杀人,杀人能否带来快乐,也要我和他一起离开,去寻找所谓‘快乐’的事情。”季青舟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他觉得我和他……是同一类人。”

    唐殊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他可真不要脸。”

    “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吗?”季青舟无视了他这句阴阳怪气的嘲讽,“我的确是跟他接触不深,不过不晓得是不是直觉在作祟,每次我都只想离他越远越好,特别是有一次他来送书,正巧碰见了我的一位患者——”

    那是来工作室接受治疗的一个女孩,十七岁,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她在和患者交谈的时候林沉偶尔会坐在旁边,大多时候却只是静静听着,极少时候会应和一句,或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对患者和对她来说都只算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可在某一天,女孩面无表情地向她诉说着对死后世界的畅想——那是个很美好的地方,所有已死的人都是口不能言的哑巴,谁也不会过多介入对方的生活,那里空荡荡的没有尽头,她可以一个人走下去,无声无息地走下去,不需要对未来有什么期盼与幻想。

    这种接近疯狂的悲观是许多抑郁症患者的特征之一,季青舟还没开口,旁边的林沉忽然笑着问道:“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季青舟愣住了,女孩则睁着毫无神采的双眼望向他。

    林沉温和地与女孩对视,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在讲述着某个让人安睡的童话故事:“现实中的世界就是充满痛苦的,首先你作为一个人,至少要有能左右自己人生的权利,既然你的人生这么痛苦,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没有给过你任何希望的世界,你想要的那个地方……”他顿了顿,笑得更深了些,“或许会比你想象中的更加美好,至少,再也没有人会去打扰你了。”

    女孩的眼中顿时有了光,那是一种病态的,光是看着就让人深感战栗的光芒。

    “你的职责是帮他们摆脱痛苦。”女孩走后,面对季青舟的质问,林沉不满地回答,“日复一日地接受着这种痛苦的折磨——青舟,你还不如直接毁了她。”

    ……

    “我很少和他争执什么,因为我觉得我们俩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但那天我们吵得很激烈——可以说是我单方面的吧,我觉得他简直是疯了,对于很多心理疾病的患者来说,别人无心的一句话就会给他们带来致命的打击。”季青舟回想起这些事,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住,呼吸也成了件难事,“果然,那女孩自杀了……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而林沉也不见了。”

    唐殊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喝粥时会发出刺溜的声音。

    季青舟继续说:“他通过陈瑶问过我的那几个问题,都是在向我表达,他希望我们两个人能有相同的价值观,至于他为什么会选择陈瑶,第一,爱悦福利院他很熟,第二,我说过他很可能就潜伏在我们的身边,他知道陈瑶和唐苒长得很像——可我不理解的是,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攻击我?如果他和陈瑶都是被林沉命令,他的目的绝不是杀了我,而应该是联合陈瑶将我带走。”

    唐殊像是没听到她最后的那些疑问,而是沉声问:“那为什么会是你?”

    刚刚还在分析着林沉一系列动机的季青舟不由得一愣。

    “林沉为什么会觉得你和他是同一类人?”唐殊又重复了一遍。

    季青舟继续愣愣地盯着眼前桌上的书,半晌,忽然扯着嘴角一笑。

    “因为从本质上看,我们有些地方,的确很像。”

    听了这样的话,唐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他放下手里的早餐,拿纸巾擦了擦手:“说来听听?”

    “想必你也发现了,林沉的犯罪行为不只是为了从中获利,他写的那些小说中也能看出,他其实是从杀人、犯罪这些事中寻找一定快感的。”

    唐殊一挑眉:“哦,那么说你也……”

    “你觉得罪犯与普通人的区别是什么?”季青舟沉声打断他,“是良知吗?是恶意吗?不,除极个别天生情感缺陷、反社会心理的变态外,任何人都拥有这些东西,而罪犯与普通人的区别是,一个敢想敢做,一个只敢想。”

    季青舟坐在桌子的一角,窗外的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落进屋子中,停在她的脚下,却偏偏没有照进那个角落里。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好似习以为常地看着唐殊:“说实话,犯罪者的心理要比常人复杂,所以我喜欢研究他们,甚至于我会把他们想象成自己,去揣测他们的真情实感,再去设计在这样状况下,他们会做出怎样的事情。”她抽出一本书丢在唐殊眼前,他只来得及看清上面作者的名字是林沉,她又丢过来了第二本、第三本……

    “林沉很多作品的人物和情节都是由我来构想,给出雏形,他来创作。”季青舟将最后一本丢到唐殊的面前,“我虽然不想和他这个人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可他的创作能力,我还是十分认可的——我来想,他来做。”季青舟自嘲似的一笑,“你说这算不算另一种方式的配合?”

    唐殊一手撑着太阳穴,漆黑的眼睛似是看向了季青舟,又似是透过她看向了不知名的方向,没吭声。

    半晌,他忽然开口道:“不算。”

    季青舟双手交叠,似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怎么?”

    “如果你觉得自己这就算是同伙、算是和他配合,那你把世界上那么多写推理、写犯罪小说的作家都置于什么境地了?”唐殊一手点着书上林沉的名字,继续缓缓地说下去,“更何况做你们这行的,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们,有点自身代入感算是职业需要,喜欢研究他们——只要别真的怎么想就怎么做,也算是正常的。”

    季青舟默然不语。

    “人和畜生是怎么区分的?区别在于,畜生没办法控制自己心中最原始的欲望与冲动,我理解你和林沉这么个变态接触过后多少都会有点自我怀疑,曾经你怎么想的我管不着,但是现在嘛——”唐殊伸手一把扯过季青舟,将她拉出了那个不见光的角落,又稳稳当当地按在椅子上,“有我这么个道德标杆在,你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候叛变了我第一个抓你——赶紧吃饭!”

    季青舟被这么一拉一拽又一按,清晰的大脑瞬间被搅得乱七八糟,一时连想要说什么都忘了。唐殊把吸管插进杯子里,又将粥推到她的面前:“他中意你、拉拢你是他的事儿,你有自己坚守的立场,懂吗?”唐殊像教训孩子似的,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口吻,“你说过要保护我,但最先要做好的是保护自己。”

    原本只是对她和林沉的过去经历,以及和陈瑶相关的事进行分析,不知怎么回事问题就跑到自己身上了。

    季青舟咬着吸管,缓慢而斯文地喝着粥,余光忍不住去瞟着唐殊,看来这个人还真是下意识相信自己的。

    唐殊虽然吃得专心致志,脑袋却像是长满了眼睛似的,头也不抬地问:“吃饭你看我干什么?”

    季青舟微微一笑:“喜欢看你。”

    前一刻还头头是道给人家上课的唐队呛得险些咳出一口粥来,他莫名其妙地摸来纸巾,一边小声咳着一边诧异地打量着季青舟:“怎么就突然甜言蜜语的……”

    “你放心,我分得清善恶。”阳光洒在季青舟的身后,她似是心情十分愉悦,微微一笑,静静地看着唐殊,“不过以后也劳烦你时刻盯紧我了,道德标杆。”

    而此时,陈冰刚下定决心要回家和母亲来一番几年来都没有过的亲情交流,可刚一推开家门,就碰见一个男人灰头土脸地正准备走出去。

    陈冰愣住了,男人也愣住了,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陈冰那一句“爸”还没叫出口,陈母刺耳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赶紧出去,别在这屋子里碍我眼!”

    陈父分明就是中年版的陈冰,只不过身上找不到一丁点陈冰所有的锐气,不知是不是工作劳累,脸色是极度缺乏营养的蜡黄,缩头缩脑的反而显得有点窝囊。他有点无奈地向后看了一眼,伸手摸了摸兜,找出一张小票塞进陈冰的手里:“好儿子,爸给你订蛋糕了,记得明天自己去取。”

    他只有和儿子说话的时候才难得露出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平时无论是工作还是外出应酬,都是最不显眼、最木讷的那一位。

    难成大事,这也是陈母对他的评价。

    陈冰握着手里那张已经有点皱了的小票,原本酝酿了一肚子的母慈子孝跑得老远,全都变成了一腔怨恨。

    对了,明天是他生日,也只有他爸会大老远跑来给他塞一张生日蛋糕的票子。

    陈冰咬牙切齿地想了一会儿,把票子往兜里一塞,再抬起头来时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要去寻仇,他一把拉起父亲重新走回屋子里,父子二人在陈母面前站定。

    “你什么意思?”陈冰张口就问。

    这种没好气的说话方式陈母早就听惯了,此刻更是不觉得奇怪,她正对着镜子补妆,头也不回:“你听不懂人话吗?”

    到了这种时候,陈父又变成了个哑巴,他手心都沁出了汗,只能局促地蹭着裤子两侧,半天才憋出话来:“别和你妈这样说话,我还有事,我先走……”

    “你能有个什么事啊?别在儿子面前装正经,你要是早有这劲头至于流落到整天帮人开车,上下奉承巴结吗?”陈母慢悠悠地说着,“以后你少来,看着你就影响心情。”

    这么多年听来的奚落也不少了,陈父挺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拍了拍陈冰的肩膀,转身就要走。

    陈冰面无表情地说:“我跟你走。”

    陈母冷哼了一声,像是根本就没当回事。

    陈冰开始对自己上下其手,翻了半天,每个口袋都翻遍了,掏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钱包、花里胡哨的戒指、好几千的耳机,总之是值钱的东西,全都丢在了地上。

    他想了想,记得这一身行头也价格不菲,但总不能光着屁股出门,干脆把外套扒了下来也扔在地上。

    陈母眼皮都不抬:“还要净身出户啊?”

    “欠你的虽然远远不止这些,不过也好还。”陈冰歪着嘴笑了一下,“不就是钱吗,你除了给我钱还能给我什么?我连叫你一声妈都觉得生分,你怎么不抱着钞票过日子啊?”

    陈母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是那种被刺痛了一瞬后的恼怒:“我平时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是,你不就是散养我吗?”陈冰说,“现在我要跑了。”

    陈父越发忐忑不安:“你可别乱说话了,我先走了,你乖乖的行不行啊?”

    “我跟你一起走。爸,她可不止看你碍眼,看我都碍眼。”陈冰踢了一脚地上的钱包,“妈,你抱着钞票睡吧,我有碗泡面吃就饿不死,饿死也比天天守着一座棺材冰窖好,爸走吧。”

    陈母先前还极力克制着,到最后也还是气得浑身发抖:“没钱你能活这么大?没钱你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你以为钱不重要!你是从来就没缺过钱,你……”

    她没说完,陈冰就已经把门一摔走得没影了,还不忘留下一句“爸快点跟上”。

    陈父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就走。陈母在身后阴恻恻地说:“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赶紧劝好了给我送回来。”

    没回答。

    一向面对她唯唯诺诺的陈父却没了回答,陈母错愕地转过身去,却发现男人正以一种近乎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她撕碎一样。

    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蹲在地上拿出陈冰的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扯了出来,塞进自己的兜里,也离开了。

    陈母浑身冰凉,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见到那男人会有这种眼神。

    此时,杨拓正带着岳秀秋的照片来到了一家她曾频繁拜访过多次的佛寺中。

    寺庙不大,却很清静,一路上游客也不多,大家都是很安静地走路、看景色、拍照,还有一些人虔诚地跪在一尊尊佛像前上香祈愿。

    杨拓一向不太信这些东西,更是没心情看什么风景,他四处找了一圈,可这人烟稀少的,竟一时瞧不见几个和尚,好不容易撞见个拿着扫帚扫地的,却说从没见过岳秀秋。

    不知是《大悲咒》还是什么曲子在耳边缭绕,杨拓听得心烦意乱,刚想抽出一根烟点上,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个絮絮叨叨的声音:“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寺内禁烟禁火。”

    杨拓匪夷所思地看着不远处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大妈抓着足有一拳头宽、半米长的一捆香,咔咔地点着打火机,霎时烟雾缭绕,搞得周围像个盘丝洞似的,这小和尚的眼皮却只盯在他的身上。

    可关键时刻他懒得计较这些,只能利落地收起烟,把岳秀秋的照片给他看:“这个人见过没?”

    这小和尚年龄不大,却大有一副看破万千红尘的架势,他瞟了眼照片,平静地回了两个字:“见过。”

    杨拓觉得他说话简直像调了0.5倍的慢速,直扯得人心慌:“她来做什么?”

    “赎罪,忏悔,她说自己罪孽深重,怕死后不入轮回,来此求菩萨佛祖原谅,如果有机会,便可……”

    杨拓受不了,直接掏出警官证来:“说重点,出人命了。”

    小和尚抬头瞟了眼警官证,语气正常起来:“警官你早说啊,这老太太前后也就来过两三次,但我印象特别深,她说自己早些年的时候无意识害了一条人命,现在觉得报应来了,整天都睡不着觉,想来拜佛求个安稳。”

    杨拓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正常起来的和尚:“再具体点。”

    “说是自己害死一个姑娘,可之后又发现了一个和那死掉的姑娘长得很像的小姑娘,她就觉得这是来报仇了,虽然她尽力弥补,可仍然是日夜难安。”小和尚愁眉苦脸,又念了句“阿弥陀佛”,接着道,“吓得我当时就想报警,老太太却说这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我当她逗我,就……哎,施主你去哪儿?”

    杨拓没搭理他,沉着脸飞快跑下山了。

    陈瑶和唐苒长得很像,岳秀秋近乎讨好地接近陈瑶是想弥补什么?

    唐苒当年的死难道和岳秀秋也有关系?

    杨拓火急火燎地跑回市局,不料正撞上同样火急火燎的潘非,二人对视一眼,大步迈进办公室,却只看见了一个吊着胳膊的男人正骂骂咧咧地被扶进了审讯室——正是那天想勒死季青舟的凶手。

    “给他倒杯水,让他冷静点,一会儿我和青舟进去问。”唐殊接过徐小夏递来的资料,眼见着杨拓和潘非走过来,便一扬下巴,“怎么样?”

    杨拓拍了下潘非的肩膀,示意自己先来,就把在寺庙听到的事原原本本简单讲了一遍:“看来岳秀秋真和唐苒的死有关?她对陈瑶好也只是单纯出于愧疚?当年……唐苒那个案子,有牵扯到这样一个老人吗?”

    “没有印象。”当年案子的每一个细节唐殊都几乎烂熟于心,“可必定有遗漏,否则也不会……”唐殊一顿,忽然想起了那个自杀的少年,下意识地皱起眉。

    杨拓心里明镜似的:“没事儿,现在越来越清晰了,我怀疑岳秀秋的那笔巨款也和这件事有关——潘儿,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察言观色等了半天的潘非连忙走上来:“我刚从爱悦福利院回来,那边的孩子都说,陈瑶死前的几天经常收到新的礼物,而且变得不太合群,总是在角落里嘟嘟囔囔,像在模仿着谁说话,看着有点瘆人。”他压低了声音,“我问了几个老实孩子,好像就是那天在巷子里对季小姐说的那些话!”

    不远处季青舟已经等在了审讯室前,唐殊目光微沉,仿佛能看穿那扇不透明的玻璃,直直看到凶犯那张仿佛酝酿着谎言说辞的面孔上。

    他轻轻一咬牙:“我知道怎么办了。”

    “徐右峰,男,三十七岁,飞影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唐殊拉开椅子,先让季青舟入座,随即冷冷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是你吧?”

    徐右峰轻哼一声,扬着他那张在医院待了几天没洗的大脸,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毫不客气地吩咐着:“麻烦给我泡杯茶。”

    唐殊显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其实换作平日对方要是极不配合,偶尔提出想要一杯茶、一根烟,他们都会尽量满足,可今日看着眼前这张脸,又想起身边那位脖颈上至今还有些明显的瘀痕,唐殊决定不在他身上多浪费一秒:“说吧,为什么要杀人?”眼见着徐右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明显是早就想好了,唐殊却没有给他机会,话锋一转,“或者我换个问法,谁指使你杀人的?”

    季青舟面无表情地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观察着徐右峰的神色。

    徐右峰如此胸有成竹,应该会有一套说辞,必不会按套路出牌,他看上去心理承受能力极差,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乱了阵脚。

    果然,徐右峰明显磕巴了一下,又立刻察觉自己乱了阵脚,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这是杀人未遂,未遂好吗?而且也没说有人指使啊。”

    “你不说我替你说,你跟随林沉、龚元涉嫌人口拐卖、器官走私,龚元被抓,你断了一条财路,也被供了出来,四处逃亡了几天实在受不了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想要报复社会,便对我们的工作人员痛下杀手——”唐殊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你还觉得自己委屈了吗?”

    徐右峰额头开始冒出一层冷汗,却依然保持着刚进门时那张飞扬跋扈的欠揍德行:“我不承认自己参与过人口拐卖和器官走私,我只是和龚元有过几次合作,谁知道他背地里做那种勾当?我完全是无辜的……”

    “行,”唐殊嗤笑一声,“但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工作人员会去那条巷子的?你是早就埋伏等在那里的吗?”

    徐右峰哼唧着:“碰巧呗。”

    唐殊弯唇一笑,他起身走到徐右峰面前,细细打量他:“你眼睛好使吧?没有瞎吧?”

    被如此近距离居高临下地望着,徐右峰看着他那棱角分明带着冷峻的神色,切实体会了一次什么叫作冰火两重天:后背吓得发凉,心里急得着火。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无论自己怎么说都会露馅的错觉,只能下意识地应着:“当然……当然没有。”

    “那就好,不过瞎了也没关系,我读给你听。”唐殊点头示意,季青舟拿着带进来的档案袋递过去,他打开档案袋,先抽出一沓来,“看这个,这是你和龚元通过爱悦福利院的交易记录——别问我哪儿来的啊,你们公司那法务是个识时务的,全招了,来,辨认一下。”

    唐殊把资料推过去,徐右峰瞪着眼睛胆战心惊地瞄了一眼,还没看清,第二份又推了出去:“这个监控记录的照片,你说你是碰巧路过那个巷子,为什么早上八点就开始在附近等了呢?”徐右峰嘴唇一颤,唐殊立刻打断,“巷子口是没有,可旁边拐角的面馆有个监控,你没注意到吧?”

    徐右峰这次连资料都不看,瞪着双愚蠢又迷茫的眼睛,显然大脑已经死机。

    唐殊并不打算给他重启的机会:“陈瑶你认不认识?”

    一听这个名字,徐右峰像是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刚想张口否认,可看着唐殊雪亮锐利的目光,却又抿紧嘴唇,低下头。

    经历了第一阶段的装傻后,这人明显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充愣。

    无论唐殊再问什么,徐右峰都一言不发,好像个哑巴。

    季青舟等了一会儿,起身走向唐殊:“我来试试吧?”

    唐殊轻轻松松地靠着墙,盯着徐右峰,闻言竟抬手制止:“你坐着,今天这人,必须我审。”

    季青舟:“?”

    她觉得,唐殊好像带着那么点火气。

    唐殊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手臂,好像在数着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不疾不徐地开口:“看来还是想不通啊?我也不给你时间了,我直接告诉你,陈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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