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会保护你-《晚星遇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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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后一句话虽然说得轻飘飘的,落进徐右峰的耳朵里却好像是一个炸弹,徐右峰猛地抬起头,却因动作过大扯动了伤口,疼得一声号叫,也不忘问:“什么?”

    “你和陈瑶都受林沉指使,先将这位同志——”他朝季青舟一扬下巴,“引到无人的小巷里,但我想他给你的任务应该并不是杀人灭口吧?”

    徐右峰颤颤巍巍:“我……”

    “你看起来不像是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唐殊冷冷地说,“林沉教陈瑶说的那些话,目的明显是想把人带来后,试探对方的态度,如果同意合作,那么一切水到渠成,如果不同意,就需要成年人——也就是你来动手,强行将人带走。”

    徐右峰的喘息声变得粗重起来。

    季青舟的神色却有些惊讶。

    原来她早上问过的那些问题,他都记在心里了。

    “可你这几天东躲西藏的经历实在太辛苦,看着警察自然恨得牙根直痒,一时突然也没什么凶器,就只能拿自己的领带下手——徐右峰,你还不知道林沉是什么人吗?他交给你们的事没有完成,连陈瑶这么小的孩子都躲不过,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多久?”唐殊最后的语气近乎逼问,“说!林沉是怎么联系你的?你对他了解又有多少?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唐殊很少这般动怒,监控器前的几个人也不由得都愣住了,更别提被吼得丢了三魂七魄的徐右峰,他眼圈通红地看着唐殊,仿佛看着个吃人的老虎:“我不能、不能说……我真的不敢……”

    唐殊深吸一口气:“你觉得能保护你的人是林沉还是我们?”

    徐右峰瞳孔剧烈地颤抖着,内心正在经历天翻地覆的挣扎。

    ——该相信谁?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唐殊的声音忽然变得不像刚刚那样激动:“你还记得你曾经有个女儿吗?”

    “曾经”两个字仿佛深深刺痛了徐右峰,他像是个生锈的机器,缓缓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唐殊。

    “因为你和妻子的配型都不成功,你满世界为女儿找可移植的肾,最后非法购得了一颗据说是配型成功的,最后她却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唐殊的目光像是带着刺,毫不怜悯地剥开他那不堪回首的过往,“你这一次错念,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徐右峰,你不知悔改就算了,竟然还继续干起了这种勾当,你妻子为什么离开你?你觉得死去的女儿不会怪你吗?”

    静。

    审讯室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徐右峰的表情已经扭曲得不像个正常人了,他仇恨又绝望地看着唐殊,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可不知过了多久,他又泄了气似的,先是发出一声呜咽,随即一手捂着眼睛号啕大哭。

    季青舟心中微有触动,有些人就是如此,明知自己是错的,却偏要向错得离谱的方向继续前进。

    徐右峰哭得撕心裂肺,自从自己害死了女儿后,他的三观、良知、人性伴随着世界全部崩塌了,妻子离他远去,他孑然一身,在林沉的“邀请”下继续做着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日复一日,他也麻木了,反正妻子、女儿都没了,他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唐殊的话却像是豁开了他看似愈合,却腐烂至深的疮,那些痛苦、绝望、悔恨和无措一瞬间涌了出来,疼得他生不如死。

    模糊不清的呜咽声中,他听到唐殊似是又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你不是没有机会,全看你自己,到底是重新做个人,还是跟着林沉,继续做个畜生。”

    徐右峰双手剧烈地颤抖着,他不时紧紧闭上眼睛,又睁开,像是竭力克制着眼泪,随即情绪渐渐平息,抬起头来望向唐殊:“警官,我想抽根烟。”

    一旦嫌疑人有可以交流的意愿,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可唐殊却眉头一横:“没有。”

    季青舟觉得,唐殊对徐右峰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

    为了防止事态再次朝着棘手的方向发展,季青舟莫名地瞟了唐殊一眼,取了烟上前给徐右峰点上,他却只抽了两口后,就下定决心地开口:“林沉的确想要带季小姐走,他是想从季小姐……不对,季教授那里得到一样东西。”

    这可是完全意想不到的转折。

    季青舟一脸茫然,实在想不出她和她爸那里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林沉惦记的。

    还没等唐殊再问,徐右峰就又抽了一口烟,继续说:“他想得到他亲妹妹林麦的消息和资料。”

    季青舟实在觉得这事荒唐:“他为什么说我爸这里有林……林麦的消息?”

    “不知道,就这点消息还是我半听半猜出来的。”徐右峰哑着嗓子说,“而陈瑶的确是他故意挑出来的,因为她长得和唐队的……”他小心地扫了唐殊一眼,“唐队的妹妹很像,这个我敢确定,他只是纯属挑衅,等着看你们笑话罢了。”

    “你平时都怎么联系他?”唐殊问。

    徐右峰苦笑了一下:“我找不到他的,联系只通过电话,都是黑卡,而且不定期换,我虽然跟林沉做得久,但没龚元会做事,也没他有钱,所以充其量只算他身边的一个小喽啰。”

    短暂的沉默后,唐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拿出岳秀秋的照片:“你是在女儿手术的时候——也就是一年前联系到的林沉吧,那时候我妹妹还没出事,你见过这位老人吗?”

    透过缭绕的烟雾,徐右峰像是只看了一眼,就露出了个有点嘲讽的笑。

    “这可是个不一般的老人。”他喃喃道,“唐队,你以为你妹妹当初怎么就会莫名失踪,然后被杀害?一个快成年了的小姑娘,是看见谁就跟谁走的人吗?”

    唐殊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重点。”

    监控室内的一众人和审讯室内的季青舟都屏住了呼吸。

    “这种人看起来可怜,没有一点危险,她利用你妹妹的善心,以腿痛为由让你妹妹送她回家,事成之后她应该还拿了一笔钱吧?”徐右峰眯起眼睛,“怎么,她还活着吗?”

    天彻底黑透了,唐殊站在车前等季青舟出来,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夜晚冰凉的空气,以此抵抗想抽烟的欲望,终于等到季青舟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忽然发出了一声疲惫的叹息,向她招了招手:“来。”

    季青舟不明所以,却也还是加快了脚步,眼见着两个人只隔了半米远的时候,唐殊忽然伸手一把扯过她的胳膊,眨眼的工夫把她的肩膀一扳,将她轻轻压在车上,垂头亲了下去。

    杨拓等人的欢声笑语犹在耳边,季青舟整个人都僵得像块木头,动也不动:“没看到身后那么多人吗?”

    “我们这可没规定不能谈恋爱。”唐殊揽住季青舟,靠着车子仰头看着天空,如释重负似的,“再说我比他们苦多了,瞧那群兔崽子,烟抽得多爽快。”他一挑眉,“不过现在好多了。”

    季青舟瞟他一眼:“到底是不能抽烟觉得痛苦,还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你难以消化?”

    唐殊露出了个苦笑:“都有吧,人生在世不可能只有一个烦恼吧?”

    话音刚落,唐殊的手机响起,他一看,是关彤的消息,简简单单几个字:你妈今天生日是不是给忘了?

    唐殊面无表情地盯了手机半晌,季青舟有些好奇地望过去:“怎么了?”

    “第三个烦恼。”唐殊捏了下鼻梁,“我妈过生日,跟我回趟家呗?”

    季青舟反应了足足三秒才明白唐殊话中的含义,她瞪起眼睛,随即深吸一口气:“祝阿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先回工作室了。”

    唐殊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扯回来塞进车里:“你回去了给我妈的礼物就没了。”

    唐殊的车子刚驶出分局不久,周英杰就找来了。

    彼时,杨拓和潘非正为了盒饭里的最后一块红烧肉而争执不休,根本没人注意到老人拘谨而紧张的身影,他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还是徐小夏发现了他,连忙一路小跑过来:“周大爷,您怎么来了?”

    自从岳秀秋出事后,周英杰整个人就肉眼可见地越发老了下去,他皮肤黝黑,满脸的褶子看上去脏兮兮的,加之整个人干巴得像块排骨,越发让人觉得可怜。

    杨拓和潘非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愣,只见周英杰眼巴巴地问道:“我、我就是问问,杀了秀秋的人抓着没啊?”

    徐小夏愣了一瞬,不知道怎么回答,直接喊道:“杨副队,问你呢!”说完掩着脸一溜烟跑了。

    杨拓剜了徐小夏一眼,连忙撂下筷子走过去,把他拉着坐下:“对不起,周大爷,还没有,不过我们还在查……您今天来是问这个的吗?”

    周英杰一听,眼眶又红了,迟钝地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信封:“我在自己家里看到了这个,不知道秀秋什么时候塞给我的,我眼睛不大能看清了,您看看有没有用啊?”

    “岳秀秋留下的信?”杨拓瞬间精神了十二分,立刻打开来看,一目十行地扫下来,渐渐地,眉头都能夹死只苍蝇。

    潘非连忙咬着筷子凑过去:“怎么了,杨副?”

    杨拓捏着信,递给潘非。

    “这怎么这么像是遗书?好像她知道自己会死一样?”潘非一时间也顾不上吃饭了,“她这个信的意思是,她因为之前诱拐害死了几个孩子,愧疚得日夜难安,特别是在见到和唐苒长相相似的陈瑶后,就有了报案的念头,不过……”潘非仔细地眯着眼睛辨认,老人的字乱七八糟,有些根本看不清,“有人为了封口要杀她,还要周英杰把存折里的钱交给警察?”

    周英杰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周大爷,谢谢您,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杨拓飞快地把信拍了下来,“这么晚了,您先回去吧,我找个人送您?”

    周英杰急急忙忙地站起来:“信上到底写的啥?”

    “岳大娘知道有人要杀她,所以提前写好了这封信。”杨拓简单交代了几句,转身就要给唐殊打电话。

    周英杰仍有些云里雾里,连忙扯住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潘非:“那就是……能找到杀人犯啦?”

    潘非急着把信拿去痕检,略一点头,就匆匆离开。

    周英杰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里,神色有些茫然,他咬了咬嘴唇,突然像是想质问什么似的,最终还是紧紧闭上了嘴巴,转身一个人离开了。

    “你是说——林沉或林沉身边的人发现岳秀秋因为愧疚想要报案,所以杀人灭口?”唐殊将车子停靠在路边,用眼神示意季青舟先不要急着下车,“等一下,我觉得不对,让我想一想。”

    不下车正合了季青舟的意,因为一路上离唐殊家越近,她头皮就麻得越厉害,此刻来了消息,她立刻握住唐殊的手腕示意他打开免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是杀人灭口,林沉肯定是有很多滴水不漏的方式的,而且他的恶趣味似乎也不是虐待一个老人。”免提被打开,杨拓的声音传来。

    唐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反而想起案发现场时潘非说过的话。

    没有脚印,没有手印,都被清理过了,惯犯。

    案情分析会的时候,他们也一致得出了凶手很有可能是孩子的结论,以那个墙壁的破烂程度和高度,无论是林沉亲自出马还是他派出其他成年人,只要跨过去,墙壁绝对会垮塌,以至于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两个孩子的身上……

    “潘非拿去做笔迹鉴定了。”杨拓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周英杰也没必要伪造这么一封信,结果出来了我通知你。”

    唐殊默默挂断电话。

    车子后面放着一堆水果,还有一条活鱼,经历了一路的奔波还尚存余力,顽强地甩尾扑腾着,把塑料袋甩得哗啦哗啦响,唐殊长出一口气,眼见着家门口就在眼前,他一把抓起水果和活鱼:“走,下车。”

    季青舟板着脸,仍然一本正经地推辞着:“要不真就算了,毕竟今天你妈过生日,我一个外人去不太好,等来日方长我们混熟了关系,明年生日再……”

    “不行,我和我妈说了给她带个儿媳妇回去,你半路跑了,她再气出点什么毛病怎么办?”

    季青舟无奈地扶住额头,觉得自己实在难逃一劫。

    从小到大的经历实在是说明了她不仅不适合交朋友、不适合谈恋爱,更是不适合和长辈相处,万一真的说话不走脑子,给老人家气出个好歹……

    看来装哑巴是最好的选择,可进门还是要说点什么吧?

    唐殊颇有耐心地等在车门外,一副你不下车我也不离开的架势,季青舟一咬牙,还是推开车门,正儿八经地问了一句:“见面时我第一句说什么比较好?”

    唐殊提着东西,一马当先,头也不回:“直接叫妈。”

    季青舟轻轻磨了下后槽牙,深刻理解了关键时刻男人不可靠,还要靠自己的现实道理。

    可让季青舟没想到的是,打开门的竟然是关彤。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不想这次关彤反应最快:“我的妈呀,你这下手够快的,这今天最大的生日礼物就是青舟吧?”

    季青舟僵硬地弯了下嘴角,尴尬得连眼珠都麻木了。

    这是什么大型狗血电视连续剧的现场?

    季青舟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找理由溜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要吃完这一场由关彤、唐殊与唐母组成的恐怖晚餐,却不想关彤第一个看出她的意图,竟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哎,青舟……”关彤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你别走。”

    季青舟保持着表面的平静,瞳孔却剧烈颤抖了几下:“嗯,怎么?”

    关彤一愣,忽然觉得她这个样子好像还有点……可爱?

    关彤轻咳一声,把涌上来的笑都压了下去,语气也变得自然了许多:“那个,你别误会,我现在就走,其实每年我都陪唐儿他妈过生日,也就是个习惯,我们两家都特别亲近,今天我也是看唐儿忙得忘了,先来陪一会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是明白,这尴尬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彤一边说着,果然就真的拿上了衣服:“你们好好吃,我……”她有点仓促地笑了下,却是个真心实意的,“祝你们幸福,我也要有新的开始了。”

    关彤说完,直接穿上衣服,向厨房吼了一嗓子:“家里有事,我先走了,阿姨生日快乐!”

    唐母闻言急忙哎了一声,就要从厨房赶出来,仿佛是下意识的应急反应,季青舟也一把抓起衣服,跟着关彤逃之夭夭了。

    小区楼下,关彤啼笑皆非地看着季青舟又像根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忍不住逗她几句:“见家长都怕?以后还嫁不嫁了?”

    季青舟心烦意乱,语调还有点颤颤巍巍地随口回道:“不知道……”

    关彤侧目望着她,这个姑娘长得精致又秀气,睫毛长而卷,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这么漂亮,还聪明,有什么没信心的啊?

    关彤想起自己和大大咧咧的顾韩,有了季青舟这样一衬,她还真觉得自己和顾韩是个绝配,放手真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这样一个好玩又腼腆的姑娘,换作她,她也喜欢。

    有了这样的想法,不知为何,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了似的,关彤瞬间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起来。

    “其实我觉得,不想面对也不用逼着自己面对,如果你是不擅长和老人打交道,直接告诉唐儿就行了,他会理解你。”关彤微微一笑,“否则到处找理由,自己难道不累吗?”

    季青舟愣愣地抬头看着关彤,她却已经再次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走了。

    看着这大彻大悟如同下一秒便会飞天成佛的潇洒背影,季青舟实在想象不出关彤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说放手就放手,还能面不改色地向自己传授“婆媳心经”。

    不过看上去……倒像是真心的。

    关彤整个人看上去也轻松多了。

    季青舟有些羡慕地盯着关彤已经消失的方向,觉得自己这个实在是来日方“长长长长长”,毕竟和自己的亲爹她都几乎是零交流,更何况是别人的爹妈了。

    她左思右想,打算发信息告诉唐殊一声,自己先回家了,可刚一迈步,却发现唐殊正站在不远处围着个粉红色的小围裙,抱着双臂无奈地看着她。

    季青舟当时就磕巴了:“我、我先回家了,工作室有事。”

    一句话说完,季青舟瓷白的脸上有点不易察觉的泛红。

    唐殊瞪了她半天,最终还是妥协似的叹了口气,上前隔着围裙给了她一个香菜味的拥抱,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低地道:“不敢见就不敢见,别搞得我把你弄过来跟抢压寨夫人似的,我妈刚才都骂我了。”

    季青舟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听着唐殊的语气竟然有点委屈:“我要不要去道个歉?”

    “她说下次叫你来吃个家常饭菜,过生日总觉得让人有负担。”唐殊低低地道,“不用怕,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我妈也一定会喜欢的。”

    月色下,季青舟扯着唐殊的粉红色围裙有点舍不得松开,那股香菜味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温柔的拥抱还没结束,唐殊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愁眉苦脸地掀起小围裙,看着手机屏幕上“工头”的名字,不由得一愣。

    “那个警官……我刚刚去这几个小崽子的宿舍翻了下……”工头有些惶恐地说,“找到了肖叶他奶奶给他留下的存折,就、就……”

    唐殊的目光还停留在季青舟的身上:“有话快说。”

    “钱没了。”工头深吸一口气,“都被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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